站在威武森嚴的侯府門前，一股熟悉的感覺從張小晚的心中油然而生。

這種感覺夾雜著各種各樣的感情，最多的卻是害怕和恐懼。十歲的小姑娘跟著李大奶奶蔣氏初來侯府，沾了李大奶奶的福，當時跟著李大奶奶從正門而入。然後是年初的時候，十六歲的侯夫人被人從侯府侯門放在馬車內，淒淒涼涼地到鄉下莊子。

今日的張小晚看著那緩緩打開的偏門，嘴角露出一個冷笑。

荀嬤嬤已不耐煩，道：“大奶奶，咱們該進府了。”

張小晚冷冷地掃了她一眼，道：“荀嬤嬤，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。主子該走什麽門，難道你還不清楚嗎？”

荀嬤嬤一楞，然後忽然笑了起來，心道，前不久你還是從後門滾出去的。

一面敷衍道：“都是自己家，走什麽門不是一樣？何況，府中今日忙著如錦夫人的壽辰，實在騰不出人手來招待大奶奶。大奶奶原諒則個？”

“混賬！”張小晚喝道：“張如錦不過是一個妾室，瞎了你們的狗眼，連自己正兒八經的主子都不認得了？！”

張小晚厲聲道。此刻，周遭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。

荀嬤嬤也不在乎，道：“大奶奶，您還是莫失了咱們侯府的面子為好。您看……”

張小晚嘴角一彎，心道，我便是要高調地回來，回來就從你們侯府的正門正大光明地進！我將來也要高調地離開，從你們侯府一清二白地離開！

正僵持著，忽然人群裏有人出聲道：“荀嬤嬤，大奶奶從汜水關馬不停蹄、千裏迢迢地趕回京城給老夫人報平安，你一個下人擋著大奶奶在門外，這麽多年來的規矩是從哪裏學的？！”

張小晚聞言已是大喜，來人不是別人，正是如意！

如意一身水綠的衣服，從人群中款款走來，行至張小晚跟前，忽然跪下，道：“大奶奶！婢子聽聞您回京的消息，匆匆趕去城門外，沒想到您已經回來了！”

兩人都知道此刻不是敘舊的時候，張小晚扶起如意，道：“如意快快起來。”

適才荀嬤嬤說最近是張如錦壽辰的時候，張小晚就猜到荀嬤嬤這麽上趕著讓她回京是怎麽回事了。先是讓她從偏門進，給她一個下馬威。然後，就是她匆匆趕回府中，正好趕上張如錦壽辰，別人定會以為她是怕了那小妾，便因此狠狠折了面子。如意機靈，剛才一番話已經撇清了關系，也不會讓人覺得張小晚哪裏做的不對。

“大奶奶車馬勞頓，荀嬤嬤，你們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有些話張小晚不方便說，但是如意可以。張小晚說，即便占了理，也會平白失了侯夫人的面子。兩人又早就心意相通，於是，唱雙簧什麽的，完全沒有壓力。被如意這麽一問，荀嬤嬤強道：“老奴已經說了，今日府中人手不夠，大奶奶將就點從偏門進去就是……”

“人手不夠？將就？”如意冷笑道，“荀嬤嬤，您這麽說，本末倒置了吧。大奶奶是個寬厚良善的主子，婢子卻忍不住要為主子抱屈！試問當今天下，哪裏有因為小妾壽宴，騰不出人手，讓遠道歸來的正妻走偏門的道理？！”

確實沒有。

荀嬤嬤和如意算是過過許多次的手，但很少占去上風的。此刻也是。人群開始議論，聲音越來越響。逼的荀嬤嬤臉上越發的掛不住了。何況，侯府寵妾滅妻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，只是侯府勢力太大，而且侯夫人自己也不吭聲，這還是第一次矛盾激烈到放到了臺面上。

張小晚知道自己現在還沒有實力護得如意周全，唯恐進門後，如意再受什麽委屈。

於是，她又低聲對荀嬤嬤道：“荀嬤嬤，本夫人有的是時間。你現在從偏門進去，將正門打開了。本夫人也歡歡喜喜地進。否則，便讓全京城的人都看一看，你這奴才是如何的膽大欺主。以至於將來累及侯府的名聲，我也好給老夫人一個交代。”

荀嬤嬤遲疑了一會兒，一揚腦袋，道：“大奶奶，老奴可沒有膽子忤逆老夫人的意思。想必將來發生什麽事情，老夫人也會諒解的！”

如意要開口，張小晚一把拉住她，揚聲道：“好！既然騰不出人手，那本夫人便在此處等一等！等你們什麽時候騰出人手了，本夫人再光明正大地進府！”

耍無賴誰不會？！左右丟的是侯府的面子。

如意趕緊扶著張小晚重新進了轎子。放下簾子，自給張小晚沏茶。兩人對視著，都顯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。只是場合不對，兩人只用眼神交流。

外間的荀嬤嬤急了，沒想到這張小晚還耍起了無賴！眼瞅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，荀嬤嬤趕忙叫身邊的一個丫鬟去請示張如錦。沒多時，外頭不知來了什麽人，在人群裏竊竊私語，漸漸越說越大聲，竟是說張小晚被賊人擄去，早就被玷汙了身子，居然還有臉面回侯府。

“若是我，早就一刀抹脖子幹凈了！”有大膽的婦人喊出聲來，被她家男人一扯才不說話。如意在轎子內聽的面紅耳赤，顯然是氣急，道：“小姐，我出去和他們理論！”

張小晚制止她，給她遞去一杯茶，笑道：“解釋什麽？身正不怕影子斜。謠言止於智者，對這些人解釋，只會越描越黑。”她倒是想起了當時在汜水關的心情。

又道：“這些人之前都沒開口，忽然鬧起來，並是荀嬤嬤去府中請人之後。想必不僅僅是老百姓聽了風言風語這麽簡單。”

如意急道：“那也不能讓他們平白說了您啊！”

張小晚抿唇笑道：“不急不急。現在是什麽時候？離下朝還有多久？”

如意一楞，道：“約莫還有一刻鐘的時間。您是要等侯爺回府？可是侯爺向來是順著如錦夫人的，這次只怕還是老夫人和如錦夫人的意思……”

“你放心。我不是讓蕭盈給我做主。”張小晚越發笑的高深莫測。眼底都帶了一絲冷意。

如意略一思忖，仍舊選擇相信張小晚。

外頭的哄鬧聲越來越大。甚至都有人動手拿石子砸轎子。如意道：“這群人果然不是善茬。”

張小晚放下茶盞，道：“時間快到了，他們只是急了。你放心，只要蕭盈的車馬一到，他們就不敢做出這麽大的動作。”

果然如張小晚所料，在最後一波動靜停下來後，就聽到四周恭敬的聲音。

“恭迎侯爺回府。”

“老奴給侯爺請安！”這是荀嬤嬤的聲音，沒等她開口告狀，張小晚已經掀了轎簾和如意一起出來，如意先行了禮，退到一邊，張小晚笑道：“見過侯爺。侯爺吉祥。”

一句話說的還算妥帖，可蕭盈還是皺了眉頭，眼底的厭惡一點也不加掩飾。

“拋頭露面，成何體統，還不快點進府！”蕭盈低聲喝道。

張小晚笑道：“稟侯爺，荀嬤嬤說府中騰不出人手，打不開侯府的正門。我剛剛回京，不想給大家造成不便，因此，在外面等著。何況，我並沒有拋頭露面，適才一直在轎子裏。”

對著蕭盈，張小晚一點也不想說“妾身”兩個字。於是一番話說的不倫不類。即便如此，蕭盈也沒從她的話裏挑出不是來。這時，剛才的一夥人就發揮了作用，不知誰低聲說了句：“聽說劫持侯夫人的是三個弋族男人。嘖嘖嘖……走了十天十夜的路去的汜水關呢……”

“侯爺真是大度啊，還能好好地和她說話……”

蕭盈聽了，額頭青筋暴起，冷聲道：“回府！”

侯府的正門緩緩打開。張小晚帶著笑意，道：“侯爺是很好說話啊。面對這種挑釁到門口的刁民都能縱容。”

蕭盈的腳步一頓，高大的身子轉了個身，面對著張小晚，步步逼近，道：“張小晚，你還要不要臉面了！什麽話給本侯進府再說！”

張小晚迎著他的目光，定定地看了幾分鐘，忽然哭了起來，道：“侯爺，你吼我？！你兇我？！您冷落為妻，為妻也不怨您，您從新婚那日起便未踏入為妻的房中為妻也不怪您！可是，侯爺您怎麽能縱容別人誣賴為妻的名聲？為妻幹幹凈凈的身子，若是被人這般誣賴，還不如去死算了！”

一番話，又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！別人不知道蕭盈沒碰過張小晚，可現在誰都知道了。她既然還是完璧之身，那狗屁被人挾持*丟臉？！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了……然後，事情就被她牽著繞道了蕭盈身上。

忽然又叫道：“啊，侯爺，為妻知道了……您一定是著急蕭家子嗣！所以火氣大了些……可是，侯爺，嗚嗚嗚，這麽多年來，您也納了這麽多妾室，為妻一個不字都沒有說過啊！就算您因為此事火氣大，也不能因此遷怒了為妻！”

成婚六年，妻子是完璧。美妾成群，卻無人給他誕下子嗣。眾人看向蕭盈的眼神開始變得古怪。那群為首鬧事的人，開始咂舌閉嘴。如意看的目瞪口呆，荀嬤嬤心中大罵娘……眾人表情不一，小晚偷偷打量過去，低頭壓抑住笑意。

蕭盈此刻恨不得立時掐死張小晚。

“你再多說一個字，本侯就休了你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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